人物介紹:
詹海峰,字冠信,青田縣鶴城鎮人,生於1925年,現年85歲。就讀於青田縣中心小學、青田中學。1950年離鄉赴香港,次年離港赴臺。旅臺後,從事青田民間文化工作多年。當兩岸解凍之初,即返鄉探親,並於1992年回鄉久居,並致力於青田民俗、民間文學的研究。
他,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因受時局牽連,家道中落,只得只身前往香港進購西藥以謀生計。孰料,這壹去竟被滯留香港。次年,輾轉臺灣,壹呆便是30余載。雖然身居海峽彼岸,但對故土及親人的眷戀之情卻始終縈繞心間,不曾有絲毫的消減。壹縷縷熾熱的鄉情與“根”的意識,促使了在臺北的他參與《青田會刊》的撰編及其他青田民間文化工作。
他,現年已有85高齡。多年來,憑著對家鄉的熱愛,致力於青田民俗、民間文學的研究,用俚語盡釋青田的民俗風情,同時編著《青田話》(與張錢松、陳誌望合著)、《閑話青田》、《青田百名將軍錄》(與陳木雲合著)、《青田飲食》、《青田話常用詞匯》、《自拉自唱》等書籍,為青田的鄉土文化留下了彌足珍貴的文獻資料。
童年的生活,使詹海峰養成了喜於揣摩青田民俗風情的嗜好,以至於每個廟會抑或劃龍舟等事的細節,他都能了如指掌;鶴城周邊的每壹座廟,每壹座橋,每壹處古跡,他亦能如數家珍。
詹海峰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又是家中獨子,長輩自是十分寵愛。祖上從明朝開始,就從事木行生意,到了其父親這壹代,家鏡殷實,房子多,田地多,在鶴城算得上數壹數二的富豪。詹家向來樂於行善好施,出手闊綽,每逢廟會、劃龍舟或來戲班子,總少不了大筆資助。因此,詹海峰自小就跟著長輩逛廟會、看社戲、觀龍舟……慢慢地,看得多了,見得多了,竟使詹海峰竟養成了喜於揣摩此些的嗜好,以至於每個廟會抑或劃龍舟等事的細節,他都能了如指掌;鶴城周邊的每壹座廟,每壹座橋,每壹處古跡,他亦能如數家珍。
童年的回憶總是美好的——廟會的熱鬧場景,劃龍舟的壯觀場面,戲者的妖嬈之音……如今想起都別有壹番韻味在其中。本以為如此無憂的日子會永無絕期,卻不料天意的捉弄,讓從小銜著蜜糖長大的詹海峰離鄉背井,飽受思鄉的折磨。
1950年,剛剛解放的新中國頒布了《土地改革法》,規定:沒收地主的土地、耕畜、農具、多余的糧食及其在農村中多余的房屋……原本無限風光的詹家也在這次土改中受到了牽連,家道中落。此時,已長成粗壯小夥的詹海峰便義無反顧地扛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擔。該年,聽說西藥的賣點好,詹海峰便簡單地收拾行囊只身前往香港進購西藥回青田販賣。誰知,這壹去,換回的竟是離鄉30余載的結果——解放前後,由於國內時局的持續動蕩,許多難民(當時香港政府的指稱)奔赴香港以謀生計,使香港人口數量卻急速標升。於是,在1950年,時任葛量洪宣布封鎖邊境關卡,限制華人進出香港,以舒緩香港的人口壓力。
邊境關卡壹封鎖,詹海峰便回鄉無門了,只得乖乖地在香港呆下了,借著香港親戚朋友的幫忙,做些小本生意,養活自己。在香港期間,詹海峰雖與青田的親人們失去了聯系,但卻無時無刻不思念著他們。多少回夢回故鄉,醒來卻是黃粱壹夢,之後便再也無法入眠,腦海中浮現著親人們的音容,驚覺心中某個部位塌了壹般,生疼生疼的。
鄉愁是壹灣淺淺的海峽,他在這頭,故鄉在那頭,親人兩隔岸,團聚等何年。
壹年後,詹海峰離開了香港,輾轉到了臺灣。他通過考試,在臺北市政府覓得了壹份文書工作。相較於生意人,這份工作令他得了許多空閑,在這些空閑時光卻又使他生出了對故鄉親人的無限思念。如同余光中先生的《鄉愁》描繪壹般,詹海峰心中的鄉愁就似壹灣淺淺的海峽,他在這頭,故鄉在那頭,親人兩隔岸,團聚等何年。
臺北,對於初來乍到的詹海峰而言是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陌生的氣息逼得他無法喘息。但能讓他心裏頗感欣慰的是,臺北的青田人會在偶爾的暇余時光,三五成群地小聚片刻,用青田方言聊天打趣。就是這偶爾暇余時光、偶爾聽到的家鄉方言,似乎令詹海峰那份漂泊的心靈尋著了“根”。
這個時期,他熱衷於用打油詩來抒發心中的那份鄉愁,而這份愛好也在他以後的人生旅途中始終相伴。每當夜來有暇,他便邀明月為伴,把心中諸多文字用打油詩的方式記錄下來,待得閑余,幾番誦讀,眼眶竟能讀出盈盈淚光。每每中秋團圓之夜,他仰望蔚藍星空,皎潔明月熠熠生輝,心頭感傷源源不斷——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可卻已是物是人非的光景,再也聽不到闔家歡樂的嬉笑,再也吃不到散發著濃濃鄉味的美味佳肴了……那壹個本該屬於團圓、幸福的時光在於詹海峰,卻是無限的鄉愁。於是,那份漂泊異鄉遊子的感傷便無時無刻縈繞在他的心間。就如他在詩句《自嘆》中感嘆的那樣:冬盡春來早,人老春不在。有家歸不得,鄉音不能改。
在臺北期間,最讓詹海峰受打擊的是:家鄉傳來父母相繼去世,而他卻不能盡孝;結發妻子被迫改嫁他人,而他卻無能為力……這壹切的變故震得他心如刀割,悲痛萬分。悲痛難當之下,他將所有的情感寄托在自己的文字中:“……父母雙亡沒親殯,何日返鄉掃祖墳。結發僅三年,兩地相思怨。同床近三年,育女兩個人。分離太匆忙,聚首已無望。死別無壹面,此恨何時消。”而他心頭的那縷鄉愁,也越發地凝重了。
這個由60人發展到300多人的青田同鄉會,對詹海峰而言,意義是非比尋常的,這片“熱土”,讓他的人生多了份充實,少了份思鄉的落魄。
就在被這縷鄉愁追得走投無路時,詹海峰另辟蹊徑,找到了突破口。這個突破口讓他盡情闡釋鄉愁,亦讓那壹群與詹海峰壹樣對家鄉有著深切思念的青田人找到了避風的港口。這塊陣地就是在20世紀60年代初成立的臺北青田同鄉會。這個由60人發展到300多人的青田同鄉會,對詹海峰而言,意義是非比尋常的,這片“熱土”,讓他的人生多了份充實,少了份思鄉的落魄。
當時,在臺灣的青田人有兩千余人,成立臺北青田同鄉會,成了大家共同的心聲。於是這個聲勢浩大的前期工作拉開了序幕。資歷老的前輩們負責策劃,讓詹海峰這群嶄露頭角的年輕小夥負責跑跑腿——發宣傳單,整理名錄,去相關部門辦理手續。這種分工協作的安排,效果明顯,令還在繈褓中的臺北青田同鄉會很快就長成了“法定成年人”。
臺北青田同鄉會成立後,每逢傳統節日,同鄉會便會組織團拜會,及分餅尋根不忘故土等壹系列懷念家鄉的活動,這讓詹海峰有了壹種落葉歸根的踏實感。
鬥轉星移,兩年後,發展得如火如荼的臺北青田同鄉會又新添壹“壯丁”——《青田會刊》。此刊壹經推出,受到了臺灣青田人以及歐、美、日等國華人的熱捧——於文字中體會到故鄉的味道,是壹帖治療“思鄉病”的良藥。因著這壹緣故,《青田會刊》成了連接故鄉青田及歐洲各國華僑的紐帶,讓彼此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
雖說辦《青田會刊》是個賠錢賠力的活兒,但大家都卯足了勁,同心協力想要辦好《青田會刊》,做為編輯的詹海峰更是傾註了大量心血。因為,對詹海峰而言,《青田會刊》無疑是他的另壹片精神家園。壹直以來就有寫文字的習慣,自成了《青田會刊》的編輯後,詹海峰寫得更勤快了,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好讓他寫遍家鄉的所有民俗風情,讓世界各地的華人都領略青田特有鄉土文化。
正由於此,《青田會刊》於詹海峰便似其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有著非比尋常的感情。如今,他雖然久居青田,卻對《青田會刊》有著深深的牽掛。所以,詹海峰每年必抽出兩個月時間,回臺灣看看《青田會刊》的稿件及其發展狀況,並與89歲的李和恒等“開山”元老們商量著如何更好地發展《青田雜誌》的工作。
他不是語言學家,也沒有對青田話做過任何研究,僅憑愛鄉的那份癡心,花了近4年的心血,凝成了《青田話常用詞匯》。
春夏交替壹年年,轉眼便到了八十年代,海峽兩岸的關系不再劍拔弩張,大陸與臺灣的民眾可以通信,並可相互來往了。這對於詹海峰來說,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於是,在1987年,他終於踏上了闊別37年的故土,並以此後每年都回鄉探親、掃墓。
雖有他鄉美景流連,焉能忘卻故裏情深。這壹點認知讓多次往返於海峽兩岸的詹海峰驚覺要為故鄉青田做些什麽,於是他於1992年回鄉定居,並在青田的民俗風情裏安營紮寨,施展抱負,不再心有旁騖。
詹海峰致力於傳承與弘揚家鄉民俗風情的第壹個成果,無疑是1995年,與陳誌望及張錢松合作編著的《青田話》。
說起這《青田話》,還得追溯到1991年。這年4月,詹海峰在閱讀了新編《青田縣誌》中的方言篇目,便生出要擴充其內容,並印成單行本,以讓海外僑胞的第二代閱讀的念頭。於是,他便給時任縣文聯主席的張錢松去函,道:“青田縣誌方言編,我拜讀再四,愛不釋手,真的精彩極了!不論別人如何評價,我只有壹句話,這是方誌中空前的。我想方言編如果再擴充,能印單行本,那更理想,尤其對海外僑胞的第二代,有莫大的助益。因為現在在海外的人,把母語早已忘得壹幹二凈,如果不及早未雨綢繆,那麽海外的後代也不知青田是什麽了。”他的提示也激起了張錢松編著《青田話》的欲望,於是他們兩人又邀請了旅美僑胞陳誌望壹同,於1995年合作編著出版了《青田話》。
之後,為了青田的鄉土民俗文化能得以傳承,詹海又編著了《閑話青田》、《青田飲食》等書籍,並於與陳木雲(現任縣工商聯副會長)合著《青田百名將軍錄》。雖然如此,但詹海峰總覺著自己做得還不夠,特別是在“青田話”方面,還有很多未被挖掘,要是再不加以收集,很多青田話將面臨著失傳的危機。自有這壹發覺,他便責無旁貸。
2004年起,已是80歲高齡的詹海峰每到壹處都帶著筆記本,邊聽邊記,回家後立刻查找方言書籍、中華大字典、漢語字典等有關工具書,把它整理記錄下來。由於青田話保留了許多古語,所用壹些字比較生僻、難認,這不僅給詹海峰的工作帶來難度,也讓他對青田話有了更深壹層的認識,無疑給青田話這塊“活化石”增添了幾分韻味和可挖掘的現實意義。
尋找“青田話”過程那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在於詹海峰而言,卻是無限的快樂。猶記某個子夜,詹海峰突然了想到了壹個青田方言常用詞語“■”(罵人的意思)。這個詞語曾經可把他給害苦了,不管他怎麽找都沒能找到,這下可好了,它自個兒跑到了自己的腦海來了。興奮的詹海峰就像個小孩,口裏直念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於是,他趕忙起身,將這個詞語給記錄了下來。對於像此類在收集青田話過程中所遇到的壹些特殊情況,詹海峰形容自己當時的模樣“就是瘋子壹個”,工作進展不順時哇哇大叫,覓得新詞時哈哈大笑,醜態百出,不知情地人還會誤認他神誌不清了呢。
詹海峰不是語言學家,也沒有對青田話做過任何研究,但僅憑著對家鄉的那份真摯的赤子之情,花了近4年的心血,終於於2008年出版了《青田話常用詞匯》,其間記載了近五千條青田話常用詞匯,在青田話被列為青田縣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時刻,走在了前列。
與此書同時出版的還有用俚語鄉音寫下的,充滿了對家鄉昔時記憶的《自拉自唱》。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壹直寫下去,寫盡青田的民俗風情,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青田的愛。
采訪劄記:初晤詹老是在其居處,只見他滿頭銀發,神采奕奕,紅光滿面,壹副學者的儒雅之態,印象極深。采訪時,這位健談的老人侃侃而談,闡述著心的富足。如今,這位老人膝下兒孫滿堂,可以盡享天倫之樂,但閑不住的他仍好於勤耕不懈,用文字記載著青田的民俗風情。
談到家鄉青田,談到青田民俗,他笑得很明朗。拿著案頭壹摞摞筆記本,翻開,壹行行透著鄉音鄉情的味道撲面而來,看得出,字裏行間飽含著深沈的眷戀。床頭,壹疊疊書籍,看得出,這位好學的老人,在夜深人靜之際,仍不改挑燈夜戰的習性,暢遊浩瀚書海,充實精神的豐腴。
常有人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詫,離鄉30余載,竟能寫出這等境界,實在難得。不管如何解釋他的行為,但有壹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老人心中裝著拳拳愛鄉的赤子情懷。
詹海峰編著書籍壹覽
最是不改故鄉情
青田八旬老人孜孜不倦地寫書、編書,為的是傳承家鄉的鄉土民俗文化
藍義榮 張愛微
中國老年報 2009年4月22日
回到家鄉,就如同蜜蜂回到了花叢。今年85歲的旅臺人士詹海峰,憑著對家鄉的熱愛,幾年來,致力於青田民俗、民間文學的研究,成為壹個豐產的“老年作家”。
詹海峰世居青田,祖上從事木行生意,到了父親這壹代,家境殷實。1950年,他收拾行囊,只身前往香港,做些小本生意。在港期間,由於邊境封鎖,詹海峰與青田的親人們失去了聯系。壹年後,詹海峰離開香港,輾轉到了臺灣。他通過考試,謀得了壹份文書工作。環境變了,但不變的是對故鄉、對親人的無限思念。這個時期,他用詩來抒發心中的那份鄉愁。他在詩句《自嘆》中感嘆:冬盡春來早,人老春不在。有家歸不得,鄉音不能改。
當時,在臺灣的青田人有兩千余人,為此同鄉們成立了臺北青田同鄉會,並辦了《青田會刊》,詹海峰成了《青田會刊》的編輯。那時的他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寫遍家鄉的所有民俗風情,讓世界各地的華人都領略青田特有的鄉土文化。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海峽兩岸可相互來往了,1987年,他終於踏上了闊別37年的故土。雖有他鄉美景流連,焉能忘卻故裏情深。1992年,詹海峰回鄉定居。
30多年對故鄉的思念、牽掛終於不可抑止地噴發出來。詹海峰致力於傳承與弘揚家鄉民俗風情的第壹個成果,是1995年與陳誌望及張錢松合作編著的《青田話》。原來,此前詹海峰在閱讀新編《青田縣誌》中的方言篇目時,便生出要將方言篇目擴充內容、印成單行本,以方便讓海外僑胞的第二代閱讀的念頭。於是,他便給時任縣文聯主席的張錢松去函,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提議引起了張錢松的共鳴,於是他們又邀請了旅美僑胞陳誌望共同參與,於1995年合作編著出版了《青田話》。
詹海峰不是語言學家,但憑著對家鄉的那份赤子之情,花了近4年的心血,於2008年又出版了《青田話常用詞匯》,其間記載了近五千條青田話常用詞匯。為了青田的鄉土民俗文化能得以傳承,詹海峰又編著了《閑話青田》、《青田飲食》等書籍,並與陳木雲(現任縣工商聯副會長)合著《青田百名將軍錄》。與此書同時出版的,還有用俚語鄉音寫下的《自拉自唱》。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壹直寫下去,寫盡青田的民俗風情,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青田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