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作家賴馬&賴曉妍對談

二十五年前，帶著高超的說故事能力，賴馬畫了生平第一本繪本《我變成一隻噴火龍了！》細膩的手繪畫風、饒富趣味的故事情節，一上市就吸引大批讀者目光，從此賴馬由報社美術編輯，變成專職繪本作家。

一路走來，至今出版十五本繪本的賴馬獲得無數掌聲和獎項，他卻不禁坦言：「直到最近幾年才真的覺得自己是職業創作者。」向來對自我作品很有信心的賴馬表示，創作者最大難題是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本書在哪裡？何時可以完成？讓他曾經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以創作為生。

轉變就在十五年前。人生緣份牽引，賴馬與賴曉妍共組了家庭，毫無金錢奧援的兩人更企圖在台東蓋起自己的房子、養了三個個性迥異的小孩，於是賴馬與賴曉妍在現實推波助瀾下，攜手共譜繪本童書創作樂章，一人拉主調，一人伴奏，合作無間，終讓賴馬不再只是一個作者名，成為許多台灣新世代的人生記憶。

這對夫妻既是工作夥伴，也是人生伴侶。過去光環總打在賴馬身上，終於在睽違三年推出新作《我們班的新同學 斑傑明．馬利》之際，賴曉妍首次與賴馬一起面對媒體，在《親子天下》專訪中，侃侃而談他們的創作與生活，也回答了人們的好奇：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們能夠不斷往前進，成為文壇美麗的佳話。

Q從事創作二十五年，大家都很好奇究竟賴馬的靈感來自哪裡？

賴馬（以下簡稱"馬"）：坦白說，早期我有許多故事的創作來源是靈感乍現，現在想來這樣並不專業，所以這幾年我做了些調整，開始建立自己的題庫，運用文字記錄下我們家發生的大小事，和適合拿來做圖畫書的題材。

我的題庫內容多與小孩相關，卻也包羅萬象，可能是一句話、一件事，譬如媽媽說安全最重要、小孩的想要與需要、東西放回原位、一句話會破壞感情、我的超能力、恐嚇與恐懼，或是三個孩子分享的校園趣事，我會再透過聯想，把不同元素組合成一個吸引人的故事主題。

就像《我們班的新同學 斑傑明．馬利》的故事發想是因為我們家三個小孩轉學到台北，兒子小咕喜歡跟媽媽在睡前聊天，他常談論到班上其他新轉學生，像有個日本同學人緣很好，大家都喜歡跟他玩，聽著聽著，我就把小咕當作主角原型，再參考他分享的校園趣事，寫出一個轉學生的故事，先有故事結構，再去構思圖像，我的每本創作都是如此運作。

Q你常使用動物作為故事主角，這本書主角就是斑馬與馬，你是如何思考書裡的圖像內容？如何選擇主角動物？

馬：我每本書的發想來源都不同，有些來自我的想法；有些來自曉妍與孩子們亂編的睡前故事；有些是孩子的成長經驗，然後我就像個統籌、導演，從中去選擇與架構出每本書的主題與呈現方式。

我雖然叫賴馬，卻不喜歡畫馬，覺得馬的臉長長的，畫起來不可愛。但當我寫好這個故事時，第一直覺就想用斑馬與馬當主角，我還做了許多研究，發現馬有各種膚色、長毛、短毛、捲毛等，其中最一枝獨秀的是斑馬，我想藉此讓小朋友很快明白一個道理：我們都一樣，也都不一樣。

近年來我嘗試把創作當作一種研究，像在構思這本書的故事與圖像前，我閱讀了大量資訊，看了千百種馬的樣子、神情，在著墨馬要如何畫得好看時，前後也畫了不下一千次，書中更出現了上百隻不一樣的馬，我完成任何一本圖畫書都要經過不斷重畫與修正，這是一條很辛苦的路，但你一定要走這條路，一定要畫了才會知道好與不好的差別在哪裡。

賴曉妍（以下簡稱"妍"）：沒錯，我陪著賴馬做圖畫書十多年，發現他一直在追求面面俱到，故事情節引人入勝是最大前提，他同時還思索著畫面要有豐富感、精采度、幽默值，他的創作過程就是一直努力在「想」不同細節，譬如這張圖要有幾個泡泡、這隻馬的眼睛什麼顏色、這個字體要多大等。

這些年我與賴馬共事的最大感受是，一個想法能否成為一本優質圖畫書，常常跟創作者的天分無關，而是因為他擁有職業創作者的態度與努力。如果讀者認為賴馬畫的書每一頁都很精采，那是因為他總是很努力的想，並找到更多可能性，然後很專注的執行完成作品的每項工作。

孩子是第一線讀者，也是故事文字手寫員、編輯助手。

圖說：賴馬家三個個性迥異的孩子，是他重要的創作靈感來源，一家五口常常通力合作完成一本書。（圖片提供／賴馬 ）

Q請問你們夫妻倆在工作上是如何分工，相輔相成？

妍：我主要負責美編與輔助工作，例如賴馬想用小咕當主角原型寫故事時，我就負責詳列小咕的個人特質，我擅長分析，很快就列出許多點給賴馬，他再從中揀出適合放入書中，或可用圖像呈現的性格。

我們也沒有明確的分工說法，我就是協助賴馬完成一個個創作，夫妻共事難免有爭執，像這次我們為了這些馬要不要穿衣服也有想法差異，賴馬認為馬就是靠身上的鬃毛顏色、樣式作為識別，如果每隻馬都穿了衣服會降低辨識度，而我認為這些馬都不穿衣服，畫面並不好看。

馬：我想的很直接，因為這些都是馬，穿不穿衣服應該都無所謂（笑）。

妍：但你已經將這些馬擬人化了啊，就該穿衣服。

馬：對，後來經過多次討論，我決定因為主角斑傑明是男生，而且為了突顯牠的斑馬毛色，還是只穿褲子、不穿上衣，再搭配幾隻男生馬跟牠一樣不穿上衣，但其他女生馬統統穿衣服與裙子，之後曉妍就接起畫衣服這個工作。

最後畫面呈現確實是好看的，曉妍把衣服畫得很可愛，我就畫不出那種童裝的時尚感，曉妍畫好給我時，我也沒怎麼修改，只調了些整體配色。我們的合作是很自然的搭配，也有很高的默契在，她知道我要什麼。

妍：基本上，我都是在他的意志下完成這些工作，我會去揣測他想要的風格，對我來說，這並不是我的意志或創作。

Q揣測的過程會覺得痛苦嗎？

妍：會覺得火大（笑）。

馬：我也是心驚驚，哈哈哈（笑）。

妍：很多人問我：「你自己也會畫，卻只幫別人做作品，會不會不開心？」旁人也許覺得我失去了自我，我卻不這麼想，因為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你說媽媽養小孩失去了自己的時間，但我還是用自己的個性在養小孩，我並沒有變成另一個人，這樣就沒有所謂的失去。

圖說：經常以動物作為繪本主角的賴馬，工作環境周圍充滿各種動物公仔。

Q你們既是工作夥伴，也是人生伴侶，請問你們私底下是如何相處？

妍：我們是彼此的好朋友，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喜歡的東西也很相似，但個性是天差地遠。我的眼光放得很遠，不一定有確切的中長期計畫，但我一定會想像十年後，我想要自己或家庭達成哪些目標。

賴馬卻總說：「我們看當時狀況做判斷」。他有時也覺得我想太多，但我認為如果你想了就會往那邊去，十年後你再回頭看，確實已經在你想像中的位置，所幸我們的思路不同，卻還是能夠和平共處。

現在若真要檢視我們的關係，除了是夫妻、是工作夥伴，有時我們更像是具有革命情感的「兄弟」，一起經歷低潮、一起打仗，再一起朝著目標前進。

馬：我很慶幸曉妍對於圖畫書的要求與想像跟我很相近，這對我的幫助很大。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工作混著生活，生活混著工作，每天也經常圍繞著三個小孩的事打轉，根本忙到沒時間去回想發生過哪些創作的痛苦，或想太遙遠的事，往往只能想今天下午突然出太陽，要帶小孩去哪裡晃晃（笑）。

妍：其實我很感謝賴馬帶給我的人生改變。許多現代妻子因自主意識強烈，很容易有被剝奪感，常會去想「我呢？」但我們因經歷過籌錢養家的日子，當時我只能盡力去協助他成就事業，沒想到那個盡力，讓我成長了許多，慢慢的，我懂得寫文章、做美編、了解童書世界，還因此認識許多有才華的人，開啟我的視野。總歸來看，我很珍惜當時的盡力帶給我現在的人生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