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記載,顏回“壹簞食,壹瓢飲,居陋巷”,常疑惑那該是怎樣的壹條小巷,難不成是由壹條帶著傾圮的墻面圍成的記憶之巷。用時人的眼界,去尋找古人的居所固然不可得。但是,今見了擔水巷,不由得暗忖,這就是新時代華麗面紗下的“陋巷”了。
擔水巷,南起寶幢街,北至鶴城路,現為縣經貿局辦公樓所在街巷。巷子並沒有幽深的長度,也沒有寬闊的路面,大約百米長的巷道,壹覽無余。上了百歲的老榕樹,靜靜地佇立在巷邊上,照看著“陋巷”裏的人與事。
圖/文 王新華
大話
擔水巷
“妳知道擔水巷名字的由來嗎?”
“不知道。”
“記不清楚了!”
“好像聽說過,不過忘了是怎麽回事。”
筆者詢問了幾個擔水巷的老居民,對於巷名的來歷,他們也模糊不清了。有些人的腦海裏從無關於此名的任何記憶;有些人隱約記得曾今有個傳說,傳說的內容業已忘記。那麽擔水巷到底是怎麽來的呢?且聽筆者慢慢道來:
據《青田縣地名誌》記載:擔水巷,原名滑石巷,以巷口有塊長三米,寬米余的石板滑動不定故名。後石廢,因群眾經常去縣前井擔水,來往頻繁,習俗改成擔水巷。
而在民間,巷名的來歷還有壹段傳說,相傳與我國的山水詩鼻祖——南朝宋時詩人謝靈運有關。
謝靈運出身名門,兼負才華,後人將謝靈運與陶淵明並稱,說“淵明獨得田園之趣,靈運獨得山水之美”,宋少帝時曾任永嘉太守。
在謝靈運出任永嘉太守期間,有壹年,青田大旱,半年多沒下過壹場透雨,旱得樹木枝枯葉焦,田園荒蕪,饑民成群。謝靈運奉命到青田查訪旱情,賑濟災民,看到這樣的情形,便下決心幫助百姓解決吃水困難。於是就帶領侍從走遍青田的山前山後,到處尋找地下泉水,但壹連幾天都沒找到。有壹天晚上,謝靈運由於白天勞累吃力,壹躺下就昏昏沈沈地睡著了。忽然,有壹位仙風道骨、須發斑白的老人來到他的面前,並笑著對他說:“妳不是要找水源?記住‘滑落山,屁股下’六個字。”說完,就不見了。
第二天壹早,謝靈運又照常出去找水源。這天,他的目標是太鶴山,可是找遍了太鶴山也未果。當他下山至山腳,突然感到頭昏腦漲、眼冒金星,腳下壹滑,便跌坐在地。當侍從扶他起來時,他感到屁股濕漉漉的,壹摸,發現褲子上粘著不少苔蘚。這時,他想起了夢中老人的話 ——“滑落山,屁股下”,心想:莫非這地下有水?就立即叫人在他跌倒的地方挖井。到了半夜,果然挖出了壹泓清泉。於是,青田城內的百姓聞訊而來挑水,那來來往往的挑水人群竟把壹旁的巷弄擠得滿滿的。由於青田方言稱“挑水”為“擔水”,這條巷弄便被人們叫作“擔水巷”。傳說,為了感謝謝靈運不辭辛勞地為青田百姓尋找水源,人們還在井旁建了座涼亭以作紀念,並稱之為謝橋亭。
傳說,都是從現實生活中取材的。擔水巷和謝橋亭的來歷是否真的跟謝靈運有關,現已無從考證,但無論如何是離不開“擔水”這壹事實的。
現居於謝橋小區的徐建華老人,原是擔水巷的居民。據她回憶,擔水巷對面,有兩口水井,壹口在謝橋亭附近,壹口在米倉巷旁邊,是附近居民用來取水之用的。舊城改造之前,小巷並不十分短小,是跟現在的寶幢街相接連的。由於距離甌江較遠,當時居住在此的寶幢街附近的居民都喜歡到對面的水井打水。來來回回,都是經過擔水巷的。水井旁,常常有四五個人圍著,壹起放下吊桶,“咚”的壹聲濺起了壹圈水花,聽到聲響,上面的人便笑呵呵地收起繩子。吊桶的形制也各不相同,甚是有趣。或是鉛桶,或是塑料桶,最好玩的還是用破籃球自制而成的吊桶(將破籃球切去壹點,留出壹個口子,紮上繩索即可),這種自制地吊桶也是最好打水的工具。有些沒帶吊桶的人,便守候在壹旁,等著向相熟之人借用。而水井裏的水,也是經常供不應求。因此,大家早上都早早起身前往水井打水,壹夥人帶著清晨的朦朧,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挑回來的水,不僅僅作為吃喝之用。水井裏的水,通常是冬暖夏涼。那時候的夏天,並沒有空調來自動降溫。居民們把挑來的水,澆在地板上,或是用水擦洗床榻,這樣就可以相應地降低室內溫度。還有些人,以這裏的水做起了生意,挑著打上來的水,走街串巷兜售著。
社會的發展,改變著小巷的同時,也改變了小巷居民的“擔水”生活。自從各家裝上了自來水之後,居民們不再熱衷於去水井裏挑水。慢慢地,水井變的蕭條,井裏的水不再純凈,也不再有人問津。
如謝橋亭附近的水井已不見了痕跡;而另壹口井則被塵封在高墻內。舊城改造之後,擔水巷裏的居民被遷移出去了,散居在縣城各處。高樓覆蓋下的小巷,再也不見曾經擔水的身影了。
閑談
古榕樹
榕樹,常有“獨木成林”之勢。雖然,擔水巷沒有了歷史遺留的舊宅地,枝葉繁茂的大榕樹卻述說著小巷的悠悠歲月。龐大的樹冠,狀似華蓋,看上去,就像壹個家園壹樣。看到榕樹,想起榕樹,以前巷裏的居民便會回憶起那久違了的童年樂趣。如同泰戈爾《榕樹》詩中所描繪的那樣“餵,妳站在池邊的蓬頭的榕樹,妳可曾忘記了那小小的孩子,就像那在妳的枝上築巢又離開了妳的鳥兒似的孩子? ”
榕樹,植於民國元年以前,到如今約有120余年了。為什麽要種棵榕樹在巷子裏呢?原來,那時鶴城中路沒有建成,從太鶴山上流下來的山水是流過小巷的,當時水流比較湍急,巷裏的居民擔心孩子的安全,於是就決定種棵大榕樹,榕樹有著粗壯的根枝,不易被水沖壞,而且能夠起到減緩水流的作用。
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歲月,67歲的朱高年(原擔水巷居民,住在擔水巷口)顯得興奮不已,那是段與榕樹壹起成長的日子,爬樹成了童年的壹大樂趣。也有鄰近巷裏的小孩過來玩的,因而榕樹成了壹個“兒童樂園”。每到春季,榕樹上便會有很多嫩芽長出,那自然也成了孩子們的壹種零嘴,他們稱之為“蠟燭”。其實那就是榕樹的果實,形狀呈扁圓形,生於葉腋,果徑不到1厘米,可以食用。朱高年會心地笑著說:“老實說,那小芽還是挺好吃的,味道有點酸酸的,並不很苦。”朱高年還記得因著爬樹貪玩,常常忘了回家吃飯的事,都要父親到樹下催促壹番,才滿是不舍地下樹來。
孩子有孩子的玩法,大人也有大人們的悠閑。舊城改造之前,巷裏的房子,最高的房子也就是二層,也有些是壹層單間的。那時巷子裏沒有商鋪,都是居民。還有壹個祠堂,也居住著人家。居民們大都都在工廠裏上班,早出晚歸。夏日晚上,壹茶幾,幾張椅,水聲和蟬聲交匯著。居民們歡喜地聚集在樹蔭之下,或談天,或納涼,自得其樂。榕樹,似乎凝聚了巷裏居民的心。彼此之間不是血緣至親,也能找到誌同道合之人。
舊城改造之後,以前的老房子被改建成了高樓,原來的居民都已不在巷內。如今巷裏,壹邊是經貿局的辦公樓,另壹邊是居民樓。居民樓裏的住客,也不會去在意歷經滄桑的榕樹。他們只是小巷的過客,並不打算留下什麽,也不計劃帶走關於此間的記憶。新時代的孩子們,有了機動玩具,有了可口的甜點,也不會再去爬樹吃那酸澀的果實。站在榕樹下,其支柱根和枝幹交織在壹起,形似稠密的叢林,風吹拂著枝葉,發出陣陣聲響,像是壹群孩子的歡歌。擔水巷的歷史,並沒有被高樓所隱覆,而是隨著這榕樹壹起成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