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宜蘭員山的深溝村,不施灑農藥與化肥的友善田地,以鳶尾花為辨識記號,吸引來雨燕、高蹺鴴與黃頭鷺,補秧苗的農夫彎著腰緩緩前進,水鳥在旁不疾不徐踱步,陪伴工作——這美好畫面在20年前並不存在,彼時傳統農村凋零,慣行農法大舉入侵,直到2000年3月賴青松來到宜蘭從農,開了第一塊友善的田,種下了轉變的契機。
賴青松與好友楊文全意氣相投,屢次為農村帶來改變和新意。
「初回來深溝,田地有一半以上休耕,碾米廠也關閉了,我就像新手打怪,種下去才知道一碗米從田到桌上,原來距離這麼遠⋯⋯。」在穀東俱樂部之前,賴青松隻身降落農村,面對青農返鄉的種種困境,從人力、設備、技術無一不匱乏,回鄉務農竟如太空人上異星墾荒,意外艱難。
陳榮昌阿公,支持了賴青松與無數來到深溝村的青農,同時也是地方重要信仰三官宮的籌建者。
掀起新農下鄉潮
為了解決所面臨的問題,賴青松在2004年成立「穀東俱樂部」實行委託種植,使消費者從單純的買米人加入生產者的陣線,漸漸地,他發現這群穀東當中有一票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對於農事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態度。原來這群人的目的不是買米,而是嚮往農業生活,為此賴青松決定「推他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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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青松在深溝村的舊宅,很有日本鄉村的風格,是嚮往田園生活人們眼中的豪宅。
於是,他開始協助新進農民找田、找房、找資源,讓從農這件事更加友善,也因此使得深溝村青農大量激增,期間他拉攏到最重要夥伴,即是前宜蘭縣農業處處長、現今「倆佰甲」大頭目的楊文全。
農村大計需要夥伴,賴青松與「倆佰甲新農育成平台創辦人」楊文全、「慢島生活執行長」宋若甄。
30歲以前的楊文全是個學者,全心投入研究農村發展,後來他懷著理想成為公僕,期盼可以落實他理想中的農村規劃,然而在現實的碰撞之下,他看見阻礙計劃的種種障礙,感嘆自己總是看不見成果。
在因緣際會下,他認識了賴青松,看見他的「類屯田行動」,竟然有效拉動主流價值觀,使青年回鄉從農成了風潮,並為小村落帶來改變的契機。他想,或許這是解決之道,於是決定加入陣列,成立新農育成平台,兩人聯手擴大招募行動。
「對我來說這是社會工作,對他來說這是城鄉運動,最終還是走到共識。」賴青松說。很多問題根本的答案是農業。
連外國人都羨慕的農村生活
賴青松與楊文全以NGO(非政府組織)模式育成新農民,在歸農20年後,2021年聯合7個股東成立進化版的「慢島公司」,計畫拓展新的農事體驗業務,例如成立共食與消費的慢島直賣所,而未來也會規劃不同長度與難度的農事體驗營,即使是超級新手也能來試當農夫,更加降低農業的進入門檻,擴大農業的接觸族群,把六級產業與服務業全玩在一起。
來到賴青松從前住的農舍,回收老工廠樑柱改建的屋裡,黑板牆寫著密密麻麻的電話,並貼著一張空拍輸出圖,上頭是他倆勾勒的深溝友善農耕藍圖。「這是我們的作戰計劃!」賴青松天馬行空想像農村,把別人認為的不可能,逐一化為現實。(延伸閱讀:到農夫家作客,宜蘭員山深溝村「一簞食」,餐盤中裝滿小村美味與人情)
位處深溝村五叉路口的「一簞食」,最早是碾米廠,如今成為以在地食材為主的蔬食餐廳。
老屋改造後成為慢島生活的據點,提供食農教育課程及農村體驗服務。
「深溝未來的樣子,我可能沒有想很清楚,原先我只是思考: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已。」他舉例,有次有位香港朋友來找他,看到他這棟「別墅」驚嘆不已,佩服道:「你這簡直是農夫界的李嘉誠啊!」賴青松聽了直覺好笑,在鄉下住透天是普通不過的事了(就算想住大樓也沒得住),結果卻成了朋友口中的豪舉。「如果你也想的話,你也可以來呀。」他半開玩笑回答,沒想到幾年後這位香港朋友真的移居宜蘭,成為深溝村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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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以為賴青松是倡議份子,其實他從來不刻意宣傳,而是以自己的生活做示範,結果卻吸引來媒體報導、參訪團與追隨者。(延伸閱讀:開拓農型社會的矽谷)
守住最後的歸屬
如今,深溝村聚集超過兩百位新農,這些「自願村民」不同於傳統農夫,像是田文社、米米之音等,他們右手可以種田,左手可以寫博士論文、做藝術創作、偶爾上上TED演講⋯⋯,他們生活在鄉下,卻往返國內外城市,間接把世界資源帶到了小村落,使得深溝成了新農業基地,成為台灣農村與世界對接的窗口。
綽號小鶹的謝佳玲,當年在賴青松的引介下,在深溝村種稻、成立自己的品牌。
謝佳玲以友善耕作生產的小鶹米,同時保護了農田裡的水鳥生態。
賴青松不把深溝村當成偏鄉,反而認為這裡是前進世界的最佳基地。「以前人到都市打拚常會說,失敗了不起回家種田,可是如果人一直搬走,等到村莊死去了,誰還有老家可以回,還有田可以種?」他指出,「農村就是最後一道防線。」他們這一群人在守的,或許比農業更深,是一種類似歸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