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先生,字辭修,浙江青田人。以舊居(今高市鄉高市村)接鄰明代誠意伯劉基讀書處之石門,而青田又產美石,因以“石叟”自號。歷任集團軍總司令、戰區司令長官、政治部長、軍政部長、參謀總長、臺灣省政府主席等要職,其後兩任“行政院長”、兩任“副總統”,十余年間,殫精竭慮,建設臺灣,綢繆生聚,勛績尤著。留有《石叟叢書》八十四冊,約壹千萬字。
陳誠之死與66字遺囑
1965年初,正當在美國的李宗仁先生(抗日名將,曾為國民黨代總統)秘密謀劃返回祖國大陸之際,在臺北陳誠的官邸,卻設立起條件齊備的“家庭醫院”。“家庭醫院”裏,有臺北最著名的醫生,配以經驗豐富的看護(護士)及最好的營養學院,為臺灣的國民黨二號人物陳誠醫治那日益嚴重的絕癥。
當年陳誠因在東北戰場吃了大敗仗吐血而住入上海國防醫院時,他的好友、壹位被整編掉的老牌將軍樊崧甫看望陳誠。醫院裏樊熟悉的大夫悄聲告訴樊:“對陳(誠)施行切胃(部分)手術時,發現陳之肝臟有壹定程度的硬化。”限於當時的醫學水平,大夫未能深說,樊崧甫也沒有深究,認為胃部手術成功,其肝稍硬也無關“大局”。但出於友情,樊也輕描淡寫地告訴譚祥,只說對陳的肝臟采訪護肝治療,僅此而已。譚祥隨丈夫到臺北後,從無聽說丈夫的肝臟有什麽不適,後樊崧甫留在了大陸,誰也不再提及。而此次,1964年9月,距陳誠胃部手術時間,已過去16年之外,醫生以精密儀器檢測,告訴譚祥:“陳系嚴重的肝病!”壹下子,譚祥回憶起樊在上海的言語,後悔自己的大意,為什麽來臺後,不註意為丈夫護肝或去咨詢丈夫呢?9月20日,對於陳家無異於晴天霹靂,譚祥失魂落魄,不能自主,因為復診時確定:陳誠所患是絕癥——肝癌!
如何治療?當時的方法只有加強營養,增強抵抗力,盡量延緩生命……就是41年後的今天,對付肝癌,除了放射、化療,世上仍然無靈丹妙藥。
譚祥六神無主,背著陳誠以淚洗面。人類對付敵我雙方的防衛與進攻,辦法有千萬種,無所不用其極,惟有對病癥,尤其是癌癥,束手無策。
蔣介石、宋美齡夫婦來到陳舍。宋美齡既是譚祥的同學,也是陳、譚聯姻的“月下老人”(紅娘),自然又增添了壹層親密關系。因此,在陳誠病初,即由蔣、宋提出建立家庭病房。蔣介石現場辦公,下第壹道令:聘請臺灣島上所有名醫,不論醫學教授還是民間名醫,壹起匯集陳宅,對陳誠進行會診。第二道令:“總統府”下設陳“副總統”診療領導小組,專門為陳誠“家庭醫院”的需要進行指揮。第三道令:派人去美國請來癌癥專家、紐約的醫界博士,飛臺專門為陳誠治病。
果然,經過洋醫生們的妙手施法,經過10多天的治療,用過不少西洋進口的藥品,居然讓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陳誠,下床散步,引孫偎膝,這給了各方面關註他的人們,尤其是譚祥以希望。但所有參加治陳的醫護們心裏明白,癌細胞正在陳誠體內擴散,並已轉移到肺部。此後,陳誠因抵抗力日益下降,突患感冒,繼而並發支氣管肺炎,緊接著吃不下飯,兩腿浮腫,正應了中醫治病時最犯忌的話:“穿靴”。病入膏盲,表現在男人身上是腿腫、女人是頭腫,即所謂的“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沒方法時的方法,不是求神拜佛,就是寄希望於中醫中藥,但中藥也奈何不了癌細胞的擴散。
1965年2月下旬,陳誠體溫下降至35攝氏度以下,呼吸逐漸緩慢,血壓也明顯降低。譚祥仍寄希望於奇跡再現,不斷地敦促醫生快用好藥。
眾醫護知道陳“副總統”大限將至,不能再向譚祥隱瞞實情,便由主治大夫與陳夫人作著重談話:
“夫人,對於副總統之貴恙,我等及許多中外同行,都盡職盡責了,如今已到了無回天之力的地步,實在遺憾,請夫人準備為副總統準備後事,並請夫人鎮定……”
這本是譚的意料中事。正如醫生所囑:要鎮定,她要做的第壹件事便是急召在美國紐約大學執教的長子陳履安返臺。電報也是按中國的傳統用語,“最後通諜”:“父病危,速歸。”陳履安知電報內容極不壹般,接電即向校方請假,獲準返臺。然後,陳履安在紐約大學僅為助教地位,工資收入菲薄,而臺灣當局給陳大公子匯去的僅壹張飛臺的機票,還有陳履安的妻子——陳誠大兒媳曹倩呢?在公公彌留之際,大兒媳不該去盡壹分孝心,探視壹下嗎?陳履安急得不行,背著手團團轉。囊中羞澀,如何為妻子謀得壹張機票?曹倩說別急,打了壹個電話,娘家為女兒送來了機票,於是陳誠的這對兒媳終於壹同飛往臺北。
陳履安夫婦飛回臺北時,已是1965年3月3日。盡管陳誠已好幾日不進食,靠著點滴維持生命,又時而昏迷時而清醒,但在清醒時得知長子已從紐約飛回,他摒退左右,召長子履安於榻前,氣若遊絲談了點家常,即命兒子執筆鋪紙,自己時斷時續地口授遺言:
1、希望同誌們壹心壹意,在總裁領導之下,完成國民革命大業。
2、不要消極,地不分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少,全國軍民,共此患難。
3、黨存俱存,務求內部團結,前途大有可為。
僅此3點遺言,令人感到言如其人,這是陳誠在各個場合的壹貫語言。3點遺言,總共才66個字。這66個字絕非人之將死,臨時拼湊,履行人間“慣例”——留下“遺言”這個形式。壹經仔細閱讀,令人驚奇地發現,他再也不提“反共到底”,不提“反攻大陸”了!倒也可以說其言也善。
這是壹個難解的謎。誰能解其謎底?
臺灣當局對此66字,雖不是驚恐萬分,但實不敢“茍同”,臺灣的第二把手不提反共,不提反攻大陸,今後如何做出反字文章!於是經過非正式磋商,建議采取補救方法,即修改陳誠遺囑,而後公開發表。只有如此,方可蒙住民眾及中下級屬員。
但陳誠夫人譚祥摒棄這些所謂建議,堅決維護丈夫的尊嚴,堅持拒絕修改遺言。當局不止壹次地派人做譚祥的思想勸導:應以大局為重。譚祥的回答是:此遺言“要發照發,不發亦可,但不能修改!”
到了3月4日上午,陳誠病情更加惡化;5日上午,陳誠完全昏迷,到了下午1時許,宋美齡來到陳誠“家庭醫院”,探視彌留之際的陳誠。傍晚6時許,陳誠呼吸微弱,醫生囑咐護士關上房門,再不讓人入內探視病人。7時零5分,陳誠停止了呼吸,時年68歲。
陳誠比蔣介石年輕12歲,按理說,若老蔣先陳而去,陳極有可能登上臺灣的極位,但現在陳誠只能是得到壹個“身後哀榮”了。
陳誠遺體下葬於臺北縣泰山鄉同榮村墓園。陳墓坐西朝東,與陳誠家鄉青田祖墳,相距僅400公裏。在現代交通工具代步的時代,乘飛機僅費時剎那間;如有過海公路,轎車行時不過4小時,不謂不近。但壹彎淺淺的海峽……節選自《文史春秋》